备用避难所的铁门在夜色中缓缓合拢，发出沉重的“轰隆”一声，像是给整个世界上了一道锁
陈纪安最后一个跨进避难所，他低着头，戴着那副遮住整个面部的赛车头盔，黑色风衣上沾满了污血与焦灰，在火光摇曳下，他的影子投在墙上，看上去像极了一个站在死亡与人类之间的幽灵
韩老被抬上简易担架，几名避难者将他安置在角落的垫子上，他的伤势严重，气若游丝，眼中却还带着尚未熄灭的坚定与复杂
“……李山呢？”有人忍不住问
没人回答
荣志杰坐在避难所一角，双手抱头，浑身颤抖，像是在拼命压抑什么。他的衣服早已染上尘土，脸上布满尘土和已经干了的血迹，眼神呆滞而游离。他是这个避难所明面上的指挥，在幸存者溃散的时候，他几乎是靠一己之力撑起残军和疏散指令，然而此刻的他，却像一匹失去方向的狼
“他会回来的”陈纪安站在一旁默默想着，虽然没有声音，但内心却有某种近乎确定的直觉
他看向荣志杰，缓缓走了过去，想要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一个安慰的动作，他轻轻抬起手，想搭上他的肩膀，但后者却猛地挥开了他
“滚开！”荣志杰咆哮，眼中布满血丝，“你还来做什么？你有什么资格？！”
那一刻，陈纪安心中一沉
他当然不能反驳，甚至无法开口说话，他的头盔，是破碎、扭曲、里面已经没有属于人类的头部，他只能站在原地，如石像般沉默
荣志杰的声音却没有停下，带着隐忍、撕裂般的愤怒继续涌出：“我们的人！我们那些人……你知道死了多少吗？！一半！一半多啊！他们跟着我走，是我让他们相信可以撑下去，结果呢？他们的尸体连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你倒是轻松，李山倒是厉害——一个个都他妈的比我行！”
他咳了一声，突然喘不过气来，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接着，他的声音哽住了，喉结轻微抖动，他低下头，捂着脸，肩膀剧烈颤抖起来
他在哭
没人敢说话，这个末世里，从来没人见过荣志杰哭，哪怕是在物资紧缺、通讯切断，还有其他危险的幸存者企图掠夺他们的时候，他也只是咬牙筹谋指挥，没有倒下
“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他喃喃着，“我以为……已经没有什么能让我再动摇……可今晚……我真的撑不住了……”
他哭得像个孩子
空气中充满了疲惫的哀意，有人低声啜泣，有人背过身捂住脸，有人只是茫然坐在原地，望着地面发呆
“宋小子……”角落的韩老艰难地发出微弱的声音，像是想要安慰他，但喉咙只涌出一口血沫，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陈纪安蹲下身，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他握住韩老颤抖的手，那只手冰冷而干瘦，指节像被岁月掏空了似的
韩老看着宋志杰，嘴唇微张，似乎在说：“别怕……继续走下去……”
夜很深了
避难所中点起了几盏小灯，昏黄的光芒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倦意、悲伤和一种说不出的空虚
他们开始想起末日之前的生活
有人轻声提起自己的儿子，说他才刚上小学，自己欠他一次去游乐场的约定；有人说起女朋友生日那天没能送花，手机还没来得及付款就断网了；也有人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我想家了”
空气像冻结了一样，每个人都陷入回忆的沉默中，泪水在无声中滑落，悲伤在压抑中发酵
陈纪安坐在角落，望着这群破碎却仍在挣扎的人们，他感知到每一寸情绪的起伏，哪怕自己不能开口说一句话
他也想哭——可他早就没有眼睛了
天色刚亮，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破沉寂
众人猛然回头，紧张地握紧手中的武器
门缓缓打开，一道熟悉而干练的身影站在门口，浑身是丧尸血，脸上带着疲惫却自信的笑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是李山
他回来了，身后没有一只丧尸，甚至脚步铿锵有力，仿佛刚刚只是出去散了个步
众人呆滞了一秒，然后爆发出低声的欢呼，甚至有人冲上去抱住他
李山笑了笑，目光在场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陈纪安身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陈纪安，也点了点头
两个沉默的战士，就此在无声中交换了一个承诺
众人的情绪终于从深渊中爬上来一点，李山的归来仿佛是一根尚未断裂的希望线，将这些濒临崩溃的幸存者拉回现实
有人低声笑了，有人松了一口气，有人甚至开始盘算接下来的避难计划，一切仿佛终于有了转机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份喜悦
韩老依旧安静地躺在角落，胸膛起伏微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陈纪安原本坐在一旁，眼神警觉地注意着李山的一举一动，但当那句系统提示突如其来地在他脑中炸响时，他猛地站起
【滴——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告白对象已死亡】
【任务中断】
【咳……虽然只是一个老头，但请宿主好好安葬他吧】
陈纪安愣住，整个人如遭雷击
“韩老……”他心中呢喃，下一秒便猛地冲了出去，径直朝避难所的角落跑去，几乎像是疯了一样
李山眉头一皱，随即转身紧随其后，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从陈纪安那近乎崩溃的反应中，察觉到事态不对
“让开”陈纪安推开挡路的幸存者，扑到了韩老身边
那双曾经颤抖、干瘦的手，此刻已无力垂落，胸口再也没有一丝起伏，脸上的神情却出奇的平静，仿佛真的只是安心地睡着了
那一刻，陈纪安甚至希望系统是错的——但它从未错过
可他能感觉到心在痛，哪怕那颗心也早以不见
陈纪安跪在韩老身旁，双手微微颤抖，指尖明明冰凉，却像是要把余温一点点挽回，他靠得很近，仿佛只要再贴近一些，就能听到那虚无中传来的心跳声
但什么都没有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韩老的脸，那张疲惫却安宁的面容上，再也没有一丝痛苦
“为什么……”他在心里喃喃着，“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救我……”
他还记得，那一瞬间韩老带着他往避难所中心靠近，有一只变异丧尸却是突然袭击了过来，韩老为了保护他，被重重的打飞了出去
那他的责任吗？
“如果我早一点先使用系统……如果我更加强大......如果我——”
“让一让，我是医生”
一个冷静却带着疲惫的女声在背后响起，将陈纪安从崩溃边缘拉回现实
那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女性，短发，背着一个残破的医疗包，衣角上印着褪色的“XX医院”字样，她眉头紧锁，跪在韩老身旁，戴上手套，开始简单检查
她的动作熟练，却透着某种悲凉的迟疑
片刻后，她停下动作，低声道：
“脊柱断裂，脾脏出血严重……即使是设备齐全，也没有生还的可能”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结
“他走的很安详”她又补了一句，却像是在安慰，却更像是在宣布命运的无情
陈纪安垂下头，像是被这一句话彻底打垮，他的身体动了动，却像是失去了支撑力，整个人仿佛要倒下去，那头盔下的空洞，再也藏不住内心的撕裂
如果那一击打在他身上……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还能靠系统复活
却是因为他的“存在”，韩老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