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曲:不死之楚歌(不夜城无畏朋克篇) • 《负码 - 应》
最后更新: 2025年9月9日 下午12:00
总字数: 10711
凌晨六点,不夜城还未完全苏醒,远处的高楼在雾气与广告屏的光影中若隐若现,像一头头沉睡的金属巨兽。
街道依旧潮湿,地面反射着霓虹光纹,空气中混杂着机油、咖啡、尘土与科技末端的焦灼气味。
洛凯套着帽子、口罩和一件无标的黑色机能风衣,穿过一条昏暗的小巷。
他本只打算去最近的终端贩卖机买包烟,脑中还在回味刚才醒来时芙璃仍在熟睡的样子,她睡得很安稳,像是把所有警惕都交托给了他。
“啧...这种画面不习惯啊。”洛凯低声自嘲地笑了笑,手插在兜里靠近巷角,却在转角前的那一瞬,有一只手稳稳地伸了出来。
“红铁低焦版,你一直抽的那种。”那声音低沉而轻巧,像是穿透了空气中的重金属粒子,洛凯眉头一跳,望去。
昏暗中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干净的黑白长风衣,银白色的头发垂至肩膀的家伙,他的存在既然连警惕的自己都无法察觉——川奇。
洛凯接过烟,点燃,深吸一口,吐出一串银白烟雾,试图掩饰内心泛起的警惕。
“你他妈还真爱玩这一套。”他笑了笑,抬头看着川奇“怎么,每次出现都像幽灵一样?”
川奇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街口的反光水洼上“昨天玩得很开心吧?和你母亲。”
洛凯脸色一变,手指不自觉地微微收紧“你…在跟踪我?”
“我根本不需要跟踪。”川奇不动声色“只是你现在能享受这些片刻,是因为你做出了选择——你忘了吗?你答应的一切。”洛凯低下头,沉默地吸了口烟。
“你不想说出那句话,因为你害怕一旦承认就说明你变得软弱。可你本来就是个特别的存在,是我给了你‘人’的温柔。”川奇抬起手,弹了个指“嗒——”
一瞬间,洛凯终端屏幕上跳出了四张照片——全是当今城市极为关键的科学家、意识研究者、神经交互系统设计师。
他们的名字被一一道出,后面还跟着一句冷冷的注解——清除目标。
洛凯盯着那四张脸,识别出了其中一人就是自己曾在任务资料中见过的“意识备份设备”的发明人。
洛凯皱眉“你想杀掉这些人,是怕他们把这个世界,变成你逃出来的那个‘意识牢笼’?”
“他们并非在探寻永生”川奇冷冷地说“而是在试图将每一个人的意识,转化成可以‘交易’与‘控制’的资源,我告诉过你的对吧?”
他转过身,背对着洛凯,一字一句“我见过每一个人都被编号、被备份、被操控。死亡不是终点,是利用的开始...”
洛凯咬了咬牙“那你为什么要我动手?你自己不是也一样吗?你说的那计划、‘伊莎娜’,不也只是另一种对抗控制的控制?”
川奇转回身来,眸子闪过异样光芒“我想你理解错了,‘方舟’是毁灭,不是建立。我不是在延续世界,我是在试图让它重启——真正的自由,必须毁掉所有选择。”
说罢,他从风衣口袋中取出一张投影卡,朝空中一抛。
虚拟投影中浮现出一个身影——一个穿着破烂稻草衣、头戴破旧草帽的怪异存在。皮肤不再是皮肤,而是麻布缝合的粗糙人形,那双眼睛像深井般幽暗。
“佐征·刹玛。”川奇介绍道“他曾经是个杀手,但死后把灵魂诅咒封印进稻草人身上。现在,是方舟最忠诚的‘诅咒武器’。”
洛凯盯着那投影,心头一紧。
“他的能力是触碰式诅咒。一旦触到目标,几秒内便可完成死亡审判。通常——一次就够了。”川奇转身缓缓走近,手搭在洛凯的肩上,低语道“你是我选中的另一个武器‘不死之镰’,是这场毁灭序曲中最锋利的一把刃。你已经开始了,就不可能回头。”洛凯没有回头,但指尖轻颤。
“我相信你”川奇低语得近乎温柔,却仿佛一股冰冷的命令“会完成我交付的使命的,对吧?”
洛凯没有回答。
他只是盯着终端上那几个目标的名字,一道又一道,像是嵌入自己意识深处的符号。
当他再次抬头时,川奇已消失无踪,巷子一片寂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洛凯靠在巷口的墙上,将烟摁灭在机械墙缝中,低头闭上双眼。
这座城市的晨雾渐渐消散,第一缕阳光划破电子云层,却依旧照不进他内心那片逐渐冰封的深渊。
“选择吗?”他喃喃“…妈的。”
他把终端收入口袋,转身,朝着浓雾中隐没的街道,迈出了下一步。
屋内静悄悄的,除了风穿过玻璃窗缝的声音,便只剩芙璃的浅浅呼吸。
他见她正从床上缓缓坐起,睡眼惺忪,头发如绸散落在肩,纤细的手拢了拢发丝,对着他轻轻一笑。
“早安…”声音软得像羽毛。
“早。”洛凯轻声回应,却有些发愣,他的视线落在她眼角残留的睡意上,竟产生了一种...安心感。可那份安心,在下一秒被脑中响起的声音撕裂。
川奇的话再次响起“我相信你会完成我交付的使命的,对吧?”他站起身,语气平淡“我去洗个澡。”
浴室里,水哗啦啦地淌下。
洛凯将额头抵在冷硬的墙面,任水流从他发间、脸颊、肩背滑落,他调整了好几次温度,从冰冷到炽热,直到皮肤发红,也无法唤起他身体的任何反馈。
没有疼痛,没有刺痛,没有冷,也没有热。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任水浇灌。
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些从子弹和利刃中逃回来的痕迹,像烙印。
昔日疤痕、缝线、断裂、再生,如今混杂地拼凑在他的身体上。
他忽然想起了“刹玛”那个川奇展示的缝合成形的“怪物武器”。
“我和它,有什么不同?”他喃喃,忽然,他握紧拳头,猛然朝墙壁砸去。
“砰——!”
瓷砖碎裂,水滴四溅,指骨血肉模糊。
可他没有感觉。没有任何疼痛,连“痛”都不属于他了吗?
门外,芙璃的声音适时响起:
“洛凯…没事吧?”
洛凯一顿,装作若无其事地答道“没事…水有点烫...而已。”外面没有回应,她大概躺回了床上,他低下头,眼神渐渐冷冽——
“就再干完这这次…就好。只要不让她知道…只要她看不到,我一个人背下去就好。反正…也不差再杀几个人了。”他擦干手,裹上浴巾,走出浴室。
芙璃正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天光发呆,她回过头,微笑着看向他“出来啦?”
他点点头,却没有走近,而是站在原地,目光里有犹疑。
芙璃察觉了“怎么啦?不舒服吗?”
他摇头,走过去试图亲吻她的额头,可在快要贴近时,他停下了,那一瞬,他害怕了。他怕自己是冷的。
怕他只剩下“杀戮的本能”,连温暖的能力都不剩“没什么。”他轻声说着,坐在她身边,再一次欺骗了芙璃——
川奇的“名单”,他已经记下。只剩最后几个人。
就再忍一次,他告诉自己就再一次就好...
......
隔日凌晨两点三十八分,不夜城的“蓝色心脏区”仍未沉睡。
半空的轨道列车在耳边呼啸而过,闪烁的广告牌投下斑驳光影,霓虹色彩在积水地面映出扭曲人影,如同意识碎片拼接出的幻象。
洛凯穿梭在一栋老旧办公楼的后巷中,终端屏幕上,一张男人的脸不断闪烁抖动。——【第二目标 · 离岸数据安全局前主任 · 乌赫·蒋斯】。
他刚刚把这个人从高层公寓里拖出来,仅用了不到五分钟,那人甚至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在被注入一剂纳米静止液后,被活活按进厨房洗碗槽里勒毙,整具尸体顺着建筑废液处理系统沉入了城市腹地。
“啧…这么顺利还是第一次...”洛凯从黑色机能外套里掏出烟盒,才发现里面空了。
这让他不爽地皱了皱眉,站在大厦天台边缘,望着夜色笼罩下的城市核心区。
那里的灯光比周围更刺眼,也更冷漠,像无数颗盯着他的电子眼球。
他记得很清楚,川奇交给他的名单是四人。
现在,已经干掉第二个了,却完全没有预料中的“拦阻”或“战斗”这不合理。
他本该一路拼杀,沾满血回家,而不是像送快递一样顺利。
他还记得到,第一个目标的办公室天井旁的金属地面上,有过一滩还未干涸的血,不是目标的,是目标一身边的警卫的,那人死得极安静,几乎没有挣扎过,但是那里的血是大片喷洒状的,还残留着几根淡黄色的…稻草。
当时洛凯蹲下身,抽出其中一根,盯着那根粘着血珠的稻草。
脑中立刻浮现出川奇那天呈现给自己看的——破草衣、麻布皮肤、深井般眼睛的‘佐征·刹玛’。
“操…”他站起身,目光望向黑夜中的城市廊道四周“…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恐怖家伙呢?”他低声道,像是对空气说话。
远方没有回应,只有电子广告声嘶力竭地播报着某家基因疗养院的新版本精神安定剂。
可在一栋高楼楼顶,一个瘦削弯曲的身影,正静静伏在广告屏后侧,一只缝合的稻草手,缓缓握紧了什么。
红外视觉中,洛凯的体温在缓慢调整,步伐开始微乱,正朝下一个目标前进,刹玛不动,只是盯着他,一如死者盯着活人的眼神。
不夜城的第三区,旧神经交互研究所废墟。
这里是他名单上的第三人【目标三:曾负责“意识备份灵媒接入器”设计的核心工程师——柯铭·逸川】
这家研究所十年前因“研究走火事故”被官方标记为“禁区”,但洛凯知道,那不过是遮掩某次人格泄漏灾难的幌子。
“逸川”就藏在这里。
那个传说中曾试图将人类意识上传后再量产出售的疯子,洛凯踩入破碎的玻璃门,昏黄警示灯在墙角忽闪忽灭,像老旧监控还在努力存活。
空气中飘着难闻的烧焦混合金属味,一根断裂的意识接入电缆像死蛇挂在天花板下。
洛凯脚步极轻,像夜中的野兽,他本以为至少这里会遇上一些自动防卫系统,或疯子改造人,甚至逸川的手下AI管家…但没有,连空气都安静得可怕。
当他推开主实验室的门,看到那个苍白瘦削的男人正蜷缩在数据注入椅上发抖时,他愣了几秒。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逸川抬起头,眼神一片浑浊,却没有一丝恐惧。
“你…你不是他…你不是那个稻草人…”洛凯瞳孔骤缩。
逸川的胸前有一串奇怪的缝线,从锁骨一路延伸至下腹,像是刚被打开过,又草率缝合起来。
他身旁,设备全毁,但血还在流,角落地面上,有一滩新鲜血液,和数不清的断稻草“…你在这之前已经被他‘拜访’过了?”洛凯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咬牙。
逸川颤抖着摇头“不是…他不是人…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我…然后,我身体就不听使唤了…我的呼吸、意识都像被什么拉扯着…快被压碎的感觉…”
洛凯此刻终于明白,刹玛不是来协助的,是来清算一切杂音的——只要川奇下令,他就会在洛凯还未动手前,先一步“消灭阻碍”,让任务无比“顺利”。
但这顺利,来自于另一个自己般的杀戮怪物,悄然替你擦干净血腥的道路,他忽然觉得胃里发冷。
他不是在执行“伊莎娜”计划,他是走在被安排好的杀戮轨道上,一如那些被意识编号化的“本.大世界”受控者,而他不是“独立意识”,而是川奇所言的“最锋利的刀”。
——可一把刀,如果不能选择不杀,那还算是意识吗?
他的手开始微微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熟悉的排异反应——当他的身体察觉自己正在变成“刹玛”那样的存在时,灵魂正发出撕裂性的尖叫。
他转身离开研究所,夜色如墨,身后血迹被风吹散,像未完成的审判。
远方的天际,浓雾中,刹玛依旧伏在天台的雕像旁。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那一枚尚未使用的稻草钉,慢慢插回破旧的手臂缝隙里。
机械风吹过,扯起他斗篷下的麻布,宛如尸体皮肤,而他嘴角,诡异地咧开一丝裂痕。
那不绝对是笑。
风,从未停歇地穿过蓝心大厦的天台边缘。
钢铁风帆般的天线闪着微光,远处是意识广播塔的闪电式电流流动,仿佛这座城市的神经系统在悸动。
天台边,静静蹲伏着的刹玛,稻草缝合的眼睛如同沉井,目光投向下方。
不夜城第三识别区的研究所外,洛凯正收起终端,踏出残破的玻璃门。风吹起他衣角,血雾轻飘在他身后,如梦境撕裂的一角。
脚步声自后而至,轻如微尘“…如何?”川奇的声音冷静却温和却带着一丝天生的讽刺意味“他,是不是一把值得磨利的刀呢?”刹玛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稻草帽微微歪着,像是在权衡语言。
良久,他低低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是吗……团长。”川奇轻笑了声,不置可否,踱步走到天台边缘,仿佛欣赏一场剧目。
“他的动作越来越利落了。”他望着下方街道,语气却不带一丝情绪“但还是差一点…像人。”
“还差一个就完成了呢。”刹玛忽然出声,语调中没有兴奋,只有淡漠机械的陈述,川奇停下步子,手指随意抬起,示出五根手指。
“准确地说…还有六个。”
刹玛缓缓站起,头微歪了下去“六个?什么意思?”川奇没有回头,只一边继续向后走,一边轻声道“其他的五个——你不需要出手了,我会让他亲自动手。”
天台上陷入短暂寂静,只有远处传来的意识讯号广播声在回荡。
刹玛没有追问,但那扭曲麻布制成的脸上,嘴角却勾起一道冷笑,那笑意像是裂缝中的霉菌,发酵着名为“洞察”的腐臭讽刺“呵…”他低低笑出声,轻微却刺耳。
“简直和以前一样。”他自语道“…彻彻底底的,就是个恶魔呢。”川奇像是没听见,脚步未停,他的大衣翻动,化作一道利落的黑影,没入夜雾中。
刹玛回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的幽井似乎泛起了一丝不属于执行者的波澜,风继续吹着。
城市的光在远方闪烁,而天台上的他们,像是两个沉默的送葬人——送葬一段未来、一次可能、或某个逐渐被掐灭的希望。
而那一切,洛凯还一无所知。
......
烧焦味、混凝剂残粉与高浓电离雾霭交织在空气中,像是扼住未来的幽灵,血液顺着裂开的楼体滴落,在破碎玻璃与铆钉路砖间凝结成冷黑的湖泊。
洛凯站在一堵残墙后,手中还滴着鲜红的液体。第三个目标早已死了。
他站在风中,警觉四起,却只感到奇异的寂静。那种“有人代你处理掉一切”的错觉,让他皱起了眉正要转身,却在终端震动响起的一瞬,动作一顿。
屏幕上跳出一条讯息【妈:你上次说喜欢红色的围巾,我终于织好了哦!】
照片是母亲在昏暗灯光下拍的,手指微颤、对焦不稳,却能看出一条红黑交错的粗针围巾,边角还缀着奇怪但可爱的线球和小怪物图案,那些线脚,粗糙而生动,像是某种来自“家庭”的小型庇护结界。
洛凯怔了一下,眼神轻轻晃动。
他抬起那只刚刚划破敌人喉咙的手,指骨还粘着血,触碰在终端微微发烫的屏幕上,血染在玻璃上,像流星坠落在某颗温暖的星球表面。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难得的微笑,像个在战场中看到老家窗帘的孤儿【洛凯:好好看。】
过了几秒,母亲又发来一条语音文字转换【妈:我还织了很多小东西,小手套、小挂饰,还有你小时候说想要的那个“会发光的狐狸球球”…上次太紧张我忘带了,真是的,下次我们见面我一定全部带给你!】
他的手指悬停在回复键上,眼前忽然浮现母亲在餐厅、在商场里偷偷拍照的模样——那些带笑意的声音、笨拙又认真的动作,还有那一句句错别字连篇却温暖到发烫的讯息。
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不是叹息,而是释然,他合上终端,抬头望向黑夜,眼中闪过一种沉寂的光。
然后,他喃喃道“再干完一个……就够了。”他的声音几乎被风带走,却依旧坚定。
“然后就彻底消失…用新的名字、新的脸,过完这剩下的、狗一样的、平静人生。”他转身踏上下一段街区,脚步愈发稳重,雨水拍在他帽檐上,风吹起风衣下摆。身后,是仍未干的血,和那一滩零落稻草的影子。
......
另一回寂静的夜晚再度降临,第四个目标所在的豪宅如同城市心脏深处的一枚钛合金硬核——冷、厚重、布防过密。
这不是普通的财阀宅邸,而是全城权力网络的交汇核心之一“第零层系统股东:阿西莫夫·霄宫”的私人禁区。
这栋建筑每五分钟就会启动一次红外换班扫描,中央护墙布设着四层纳米装甲,连空气里的微尘都被程序检测循环,普通杀手连靠近都做不到。
洛凯趴伏在七层玻璃檐廊的钢柱后,冷静地观察着楼层布局。
他知道,这是四个任务中最难啃的硬骨头,而这一次,他很可能必须真正赌上一切。
但就在他盘算是否引爆东侧通讯塔制造干扰时,一只手突兀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他几乎是反射性地拉开,一手掏出“爪挪死神镰”手指触电般绷紧,可当他转身看清来者,瞳孔却是一瞬收缩...
一个穿着破旧斗篷的家伙静静站在月光下,脸上没有五官,面具般的头颅满是缝线与焦黑痕迹;身形修长、关节诡异地外凸,脚边落着几根碎稻草,微风一吹便化作细粉——是他。刹玛。
“你就是…”洛凯低声,却未收回武器。
“别紧张。”刹玛的声音带着不合时宜的笑意与古怪的温柔,仿佛从一个不属于这个年代的破留声机中传来“杀掉你对我没好处,更何况我们是同类。”
“同类?”洛凯盯着他。
“杀手。”刹玛抬起没有血肉的手臂,指了指前方的金属巨宅“你杀是为了赎罪,我杀是为了活着…我们都不属于这个时间,也不该存在于未来。但你还有人等你,我没有。”
洛凯沉默几秒,终于缓缓松开握紧的镰刃“…就是你帮我杀了那三个目标?”
“我只杀需要杀的和团...不,和川奇一样”刹玛的语气毫无负罪感“当然,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说我只是在清理垃圾。”
他走向豪宅的后通道,步伐不快,却让人无法忽视那种直面死亡的漠然,洛凯低声问“你就这样走进去?”
“我不会死。”刹玛头也不回,声音回荡在走廊间“某种意义上…和你一样。”洛凯一怔。
下一刻,刹玛停下脚步,斜头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想看你之前的疑问是怎么被解答的,就好好看着我。”
话音刚落,前方的通道亮起警报红光,数名全副武装的超级警卫出现在走廊尽头。
他们穿戴着编号级的“感知战斗装甲”、植入感应神经反应片段,火力配备为军用级别——
——可他们并没有停下“识别未授权入侵者——开火。”
“哒哒哒哒哒!!!”密集的火力倾泻在刹玛身上,稻草飞散,斗篷撕裂,他的身躯像破麻袋般被打穿数十个窟窿,几乎瞬间就被炸成了碎块,倒塌在地。
“…死了?”洛凯一时难以置信,但下一秒——异变突生。
其中一名开火的超级警卫,突然僵住身体,像被电流打中。
他缓缓低下头,双眼血红,嘴角扯出一个毫无理智的笑容,然后…猛然举起枪,对准自己队友——扫射!
“什么!?”洛凯根本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刚刚只是稍微注意到刹玛像是碰了超级警卫一下就发生了接下来的一切。
z“目标被感染!”其他警卫还没来得及组织防御,第二名警卫已被击中,血飞溅在墙上,可他倒地一秒后,竟也缓缓爬起,眼神变得和第一个一样。
他们像被同一种意识诅咒病毒接管,彼此间疯狂互相扑杀、撕咬、开火,像一场暴力而无解的感染。
“…操。”洛凯低声骂了一句,冷汗从脊背滑落。
他终于明白之前那一滩滩血、那一个个“没有警卫反应”的场景背后,究竟是谁在替他扫平一切。
刹玛的残躯碎草突然在空中重新聚合,他站在两具已经倒地不动的警卫中间,淡淡地看着洛凯。
“我不是不死,我只是…随时都能死,但也随时可以复活在他人的罪恶之中。”
“你…是附身?透过诅咒?”刹玛点了点头,稻草人脸上那张笑意模糊的缝线嘴角微微扬起:
“我所碰触者,皆归我所用;我所踏之地,皆为我血土。现在你理解了吗——‘不死’不是恩赐,而是寄生。”
远方传来更激烈的爆炸与枪声,那些感染的超级警卫已失控暴走,在豪宅深处攻入控制塔核心区。
血流如注,墙面染红,尸体变得像被啃噬过的碎肉块。
病毒与诅咒以“接触”为媒,一波波扩散,洛凯站在原地,望着这场地狱般的战斗,只觉得胃中泛起一阵寒意。
“你…到底是人还是怪物…”
“你也是怪物。”刹玛没有否认“我们都是——川奇亲手打造的刀。只不过,你是还没磨利的一把。”说罢,刹玛朝深处走去,步履像幽灵,溶入那座血色涌动的建筑之中。
而洛凯,只能站在后方,凝望着那些被诅咒的死者一一倒下,又一一爬起,如同某种被反复诅咒的机械躯壳。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
这条血路上,他不是主角,他只是一个被观察、被利用、被带向深渊的“另一种刃”。
那道沉重的防爆门被缓缓推开,空气中瞬间扑来刺鼻的冷却剂与雪松香水混合的气味。
房间不大,却布置得如帝王议厅,黑曜岩打造的地板反射出屋内冷光灯的白色折影,中央一张“王椅”般的高背金属座上,那个第四个目标——研究所高管、神经永续权威“阿西莫夫·霄宫”正瘫坐其中,但更令洛凯震惊的,是站在那张王椅背后的男人——川奇。
他如同早已等候多时,安然站立,身着整洁的黑白风衣,右手不疾不徐地轻抚那名科学家的头顶,动作温和得如同父亲对待年幼子女。
而那第四个目标——那个曾高居神经科学顶峰、制订过《意识存储准则》的男人,此刻却浑身发抖,双眼肿胀,泪水、鼻涕、冷汗齐流,裤子下方渗出一滩尴尬的水迹,整个人几乎崩溃得像只被碾碎的玩偶。
“啊——你们来啦?”川奇仿佛刚泡完茶般轻松地笑了笑,侧头看了眼刚踏入房间的洛凯与刹玛“有点慢哦?”
刹玛“啧”地一声,低声不耐道“浪费我们时间。”
洛凯却是一脸错愕,站在门边没有动。
他不明白——这个目标,为什么川奇会先到,甚至…完全不动手,目标却已经崩溃成了这副模样。
川奇似乎看穿了他的思绪,笑着拍了拍霄宫的头“啊,别紧张,我刚刚只是在和他聊一些‘未来’的课题。”
他侧过身,低下头,将嘴靠近霄宫耳边,声音温柔得近乎催眠“偶尔听听‘权威’口中关于未来的描述,也挺有趣,不是吗?”
话音刚落,那科学家身子猛然一抖,膝盖猛地一软,椅子上的液体瞬间染深了一圈,川奇慢慢转身,背对着霄宫,面对洛凯与刹玛。
“既然你们都到了,那就不如听听他怎么回答这些问题吧。”他没有等回答,轻声问道——
“问题一:未来的人们会幸福吗?”
霄宫牙齿打颤,艰难地吐出“会…会的…数据趋势表明…在五年内,幸福感指数会…上升...”
“问题二:未来的导向,是意识实体化吗?”
“是的,是的…意识成为信息化存在…能够被备份、分发、复制,是我们的…研究终极目标…”
“问题三:如果意识实体化了,这是否等于永生?”
霄宫连连点头“从理论上…是……”川奇忽然走到霄宫身侧,半蹲下身子,语气缓慢如同童话叙述者——
“问题四:每个人都该拥有永生的权利吗?”
霄宫愣了一瞬,口干舌燥“是…人类是自由的…应当…”
“问题五:那是否意味着——每个人都将拥有生死的决定权?”
“…理论上…是的…”川奇的眼神缓缓冷了下去。“问题六:既然存在‘决定的权利’,那么——谁来监管这个权利?”
霄宫张了张嘴“...是国家,是监管机构,是共识协议——”
“这就挺矛盾了呢?...不过我们不能这么快下结论不是吗?问题七:监管权——是否也可以被‘交易’、被‘收购’、被资本拥有?”
霄宫脸色猛变,喉结抽动,冷汗刷地滴下,他意识到了,川奇的下一句话语气平静得如死水:
“问题八:如果意识被商业化…成为交易单位。那么——未来的人们,真的会幸福吗?”霄宫面色煞白,嘴唇翕动,喉咙发出咕哝哕哕的声音,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空气骤然凝结,川奇直视他的眼睛,慢慢站起身,压下最后一个问题:
“问题九:如果未来注定不幸福…那你们——为什么还要研究?”
“我…我…我…”霄宫浑身抽搐,血压飙升,瞳孔放大,他想说些什么,却仿佛整个呼吸器官都被无形之物掐住——
下一秒,“啪”的一声极轻的血管爆裂声,他眼球爆出,嘴角喷出黑色液体,脖颈一歪,整个人如同承受不住“未来”这个词的重量般,活生生死在了王椅上。
全场寂静。
连刹玛都忍不住皱起眉头,低声冷笑一声“…他被你杀了呢?”
川奇却没有回头,只轻轻叹息了一声“我什么都没做啊……是他自己‘回答不上来’的。”
洛凯僵立在原地,眼前这一幕,彻底撕碎了他内心仅存的一丝“行动正当性”的慰藉,他低头看着霄宫死时抽搐的身体,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仍然沾着不久前杀人时残留的血。
可这次,却没有任何满足感,只有混乱、空洞,以及一点点——不可言说的恐惧。
而川奇,缓缓地走下王椅前的阶梯,背影仿佛从某个世界之外走来“好了。”他说“最后一个目标,完成了。”金属靴踏在阶梯上,发出低沉的“咚、咚”声。
他在距离洛凯一臂之遥的地方站定,略低着头,像是在仔细审视一件还未完成的兵器,然后,他突然轻轻开口“洛凯啊,你认为…在未来,名字重要吗?”
洛凯愣了下。
这个问题…太突兀,也太轻飘,却又不像川奇平常那种哲学性打击,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想起母亲叫他“阿凯”时那份温暖,也想起川奇每次提及他,总是带着一种冷静而实用的语气,仿佛他不过是个编号、一柄镰刀。
“…名字啊。”他低下头,盯着自己满是血污的指节,缓缓吐出声音“以前我觉得名字不重要,因为活着的时候,别人叫你什么都无所谓,反正死了就没人记得了。但最近…我开始觉得,只有名字是真的能留下来的东西。有人记得我叫洛凯,而不是‘杀手’、‘武器’、‘编号’…那就说明我还活着,像人一样。”说完,他抬起头,看着川奇的眼睛。
但川奇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应。
那双眼里没有惊讶,没有温度,只有如某种已经运算完毕的结果——无声地确认,他听到了这个回答,就够了。
“…后天凌晨三点。”川奇忽然像换了个频道似的说道,声音恢复了他一贯的沉稳语调“去机械海港西湾的C-26仓库集合。我有些东西…想给你看。”
洛凯眉头微皱,但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川奇微笑了一下,笑容里却没有一丝温度,如同系统关机前最后一次唤醒用户的提示。
他转过身朝出口走去,没有留下一句话,也没有回头,只有那黑白大衣尾摆在黑暗中划出一抹沉默的弧线,脚步声逐渐远去。
“我们是同类。”身后忽然传来低沉如沙砾般的声音,刹玛走近了几步,停在洛凯身旁,轻轻搭了下他的肩膀“无论是身份、目的…还是未来。”他的声音没有温度,却意外地不带敌意,更像是某种幽深的共感。
“我们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杀人,忘记,活下去,替别人完成从没搞懂过的目标。”洛凯沉默地站着,感受着刹玛掌心的干枯温度和那股稻草般古怪的气息。
他没有说话,因为他确实搞不懂,也许他本该问一句“你什么意思?”、“你以前…是谁?”、“你为什么和我一样?”
但他知道,问不出答案的东西,就像刚刚那个死在王椅上的男人说不出川奇的最后两个问题一样——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撑不撑得住那个问题。
刹玛没有多留,像影子一样隐没于昏暗灯影之中,只剩下洛凯,独自站在那片血迹尚未干涸的豪宅中央。
四周金属墙体反光,折射出扭曲的自己——像是躯体完整的幽灵,像是不知归属的兵器,他仰头望着天花板,那些权贵建构出来的艺术穹顶此刻看起来格外讽刺“我曾经以为我是主角。”他低声喃喃。
“但现在…就像只是在别人的剧本里杀完人,然后谢幕。”他抬起手,指尖还有母亲织围巾时发来的那条短信的余温,那条说着“阿凯,我下次一定会把这些都亲手交给你。”
他轻轻将那条信息收藏,关闭终端,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缓缓地坐了下来。
周围满是死人的气息,血与火与诅咒的味道久久不散,但他闭上了眼,仿佛只是在勉强入睡前想抓住一点人类的幻觉。
夜沉沉地下坠,不夜城的灯光如星河翻涌,而那座远方的机械海港,如同黑暗中尚未揭开的剧场。
一切的谜团,一切的命运,一切的背叛,正缓缓逼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