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缓最近又开始在书本空白页上画城堡了。

她坐在天台楼梯口，膝盖支着画册，笔尖蹭蹭地扫出一排新的塔楼。砖是许辰昭的发型砌的，窗是他吐槽时翻的白眼裁的，护墙是他用“不要告诉别人”筑成的。而她每往上加一层，嘴角就翘高一点，像个偷偷拆盲盒的孩子。

“……我昨天去买可颂，结账的时候那个收银员看我，脸拉得跟我偷了他家狗似的。搞什么啊？顾客不是上帝吗？”

许辰昭坐在她旁边，声音像泡沫咖啡上的苦气泡，一碰就破。他手里抱着可乐罐，不喝，只是转着——呼啦啦转圈，转得他自己都烦。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苏缓问，眼睛却没离开图纸。

“说说不行吗？你又不嫌我吵。”他回得自然，好像这事早已成了约定俗成。

她“哦”了一声，在他城堡边画了一个小水池，里面飘着几朵许辰昭形状的水草。

许辰昭看着她的手一笔一笔落下，有些神情不明。他突然说：“你有没有觉得，我挺假的？”

苏缓笔没停：“你是说你假装喜欢语文、假装热爱学生会、假装对前途充满规划——还是假装自己是王子？”

他张嘴，半天憋出一句：“你少分析我。”

“你自己先开的头诶。”

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轻下去。

“我不是真的讨厌他们。只是……我有时候觉得他们看见的那个我，不是我。他们看的是一个模板，是一个答案。我走进教室就得是A+的人，走出家门就得是前途光明的‘别人家孩子’。他们不是喜欢我，是喜欢‘好用的我’。”

苏缓点点头，翻过一页，在新页上画了一道秘密通道。

“你刚刚那段发言很有塔楼价值，我得把它也加进去。”

他低头看她的画，第一次认真地看：那城堡高得不合理，细节却精细得过分，有箭楼、暗门、掉落陷阱，还有一个不太像的迷你他在天台上絮絮叨叨。

“你给我画了个……讲废话NPC？”

“不是废话，是设定背景。”

“那我这也太有戏份了吧。”

“当然。”苏缓认真点头，“你台词多，存在感强，内心还丰富，非常适合做主角原型。”

许辰昭原本想吐槽，但看她一笔一笔地把他脑壳上加上皇冠，鬼使神差地没说出口。

“……你以后会不会出卖我？”

“我画的，不卖。”

“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社交毁灭了，我会不会推你一把？”

他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远处楼下校门的方向，有点像某种警觉的动物。

苏缓咬着笔想了一下，说：“我不会推你。但是你要是摔了，我可能会画一幅你掉下去的图，作为纪念。”

许辰昭：“……”

他轻轻笑了两声，那笑压得很低，像是嗓子深处的一道裂缝刚好被风刮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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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的小组作业最后很遗憾地草草收场。为了配合其他同学的时间、材料和经费，各种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具备，苏缓憋着一股劲，却没地儿使，心里像藏着一根刺卡在指甲缝，痛是实打实的，却没人能帮她拔。

她没有发脾气，也没有对谁表示不满，只是默默在自己的空白书本上重新画了一份。没有学分、没有提交、也不会有人审判。这只是一个纯粹的浪费时间、金钱与生命的行为。可她还是做了。反正也没有人在意。

就在她低头涂着纸上那根拗不过气的塔尖时，教室外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骚动。

“白术来了！”

几乎是每次出现都会引发的效果。

她抬头看了一眼。白术正站在门口，朝教室里张望，笑得轻快又自在。许辰昭正好在门边，被同学们半推半就地叫了过去。

然后——那两人就并肩站着了。

郎才女貌，这是苏缓听到有女生小声感叹的词。

不知道谁开了个玩笑，说他们俩是不是在交往，气氛一下就热络了。苏缓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许辰昭笑着低头说了什么，白术也笑，眼尾弯起来，好像落下一点月光。

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很需要在许辰昭的城堡图上加上几门大炮，再在白术的城墙外画上几排卫兵，披甲戴盔、目露凶光，必要时能扛着火箭筒冲出来那种。

不，现在情况看来，白术的城堡周围还得加护城河。

河里……嗯……鳄鱼？还是河马？或者更华丽一点的——带金边的变色巨蟒？不过得回去翻翻动物世界确认一下，万一有什么新奇又看起来很贵的生物，说不定更合适。

她知道这不是因为讨厌白术。

她甚至觉得白术有点酷，时不时能说出一些她想不到的话。她也没有真的讨厌他们站在一起笑。只是——

她说不上来。

只是觉得他们说话时，像在打仗。不是真的吵架那种，而是那种藏着刀的、唇枪舌剑的，带着某种“谁也不服谁”的意味。

其他人看起来都很高兴，说他们感情很好，甚至暧昧。

可她总觉得，那更像是某种角力。一种她不懂但本能感到紧张的情绪。

她把铅笔削尖一点，落在纸上的线条也锋利起来。

白术的护城河边，还需要布置陷阱。最好那种掉下去就爬不上来的——带机关、带毒针、还有不明生物守着的那种。

“要是许辰昭不小心掉进去呢？”脑海里一个声音悄悄冒出来。

她手一顿，然后皱着眉，把那块陷阱区域涂黑了一半。

“他会飞。”她心里说，“他会逃走的。”

说完却觉得更烦了。